血歷檔案 丟紙姐與No Name 06
我知道面前這些傢伙是玩真的,難以置信,我第一次碰上的真正的黑道,就是這種對手。那把握在粗壯手臂上的開山刀,可以想像砍在身上是如何的痛楚、如何的恐懼、如何的鮮血噴濺,在這裡一個閃失,我十六年的人生再加上後頭還沒過完的日子,便會在一瞬間灰飛煙滅了。
說什麼我夠強壯、我不怕,那都是唬爛的,現在的我,怕得要死,但是心中竟有一絲興奮,腎上腺素激發,導致我不會像個孬種一樣軟腳逃走,而是想放手去搏一搏。那絲興奮,是對於我平凡的日子中,一個超乎現實的超展開所導致出來的。雖然形式不是我所想要的,不過這一刻不正是讓我熱血沸騰、「與眾不同」嗎?
很遺憾的,我沒學過任何武術、防身術,只有靠著練舞稍許鍛鍊了我的身體,而我相信我雙手上的兩座小山,打在那名男子身上,就像螳臂擋車、人肉撞戰車一樣,毫無作用。
我嚥了口口水,一面警惕著周遭前後左右是否還有其他敵人埋伏著,一面全神貫注在前方五名男子上,看看他們接下來的動作會是如何?真要打的話,開山刀跟蝴蝶刀就算了吧……那個鋁製棒球棍我還行……
「肉腳,這裡我擋著,你找機會從他們身後繞過去,趕緊跑到火車站直接回家。」卻是爆鳥王這麼說,讓我愣了一下,同時心臟也被敲了一下。
這一刻我真有被煞到的感覺,爆鳥王的背影,此時此刻是無比帥氣,原因只因為一句「這裡我擋著」,比艋舺還要義氣、比黃花崗還要壯烈。我們才剛見面,就算對方有收錢,還是讓我打從心底尊敬他的氣度。
「這五個一看就知道是跟你一樣的肉腳,不用五分鐘就夠了。書包你先替我拿著,若是我後面還沒趕到火車站,你就自己先走。」爆鳥王把肩上的破爛書包丟給我,拗了拗指關節,發出了好幾聲脆響。
「咦?真的假的……」肉腳?你說他們是肉腳?!媽啦!這怎麼說也是個大肉腳,你不行別死鴨子嘴硬啊!這裡沒有女孩子,別硬逞風頭了好不好!開山刀!開山刀吔爆鳥大哥!你爆得了開山刀嗎?
「喂喂,不要逞強啊,大不了我們先逃,可以報警處理嘛。」我有些緊張地提議說。
爆鳥王聞言卻輕藐地睨了我一眼,說:「報警?那是肉腳與小孩的處理方式,在這裡,要靠拳頭。模範生,趕快走吧,然後繼續過著你安穩的校園扮家家酒。」
我皺了皺眉,很不滿意他這一句話,但我也無法辯白什麼。
我將爆鳥王的破爛書包攬在肩上,他見狀,看了我一眼不再說話了,我們很有默契地拉開彼此距離,與前方五名兇惡男子逐步接近,等到爆鳥王一拳茫爆其中一個人的臉面的時候,我就趁機找空檔穿過他們,切入禁區得分。
然而事情總是沒有我計算中的那麼順利。
「把那學生交出來,不然就把你砍成殘廢。」拿著開山刀的帶頭大哥這麼說。
「殘廢?你搞錯了,是我讓你變成殘廢,懂?四肢或是老二選一個。」爆鳥王完全不甘示弱地說,他一人的氣勢抵了五人,絲毫不弱於下風。
「操!」大哥一聽,面目猙獰地一提刀就衝了上來,二話不說往爆鳥王的頭上就劈了下去,雖說手法看得出來挺粗劣,但就是快、狠、準三個字,沒有任何猶豫,切人肉跟切豬肉一樣,眼都沒眨一下。
他們都是玩真的,這一場小小戰役絕對不是他們的第一次動真格,所有人都心知肚明,人在江湖飄,哪有不挨刀?幹了這行,什麼時候斷手斷腳、什麼時候下黃泉地獄,都做足了準備,這樣的覺悟,著實令人喪膽,然而爆鳥王,也是玩真的。
開山刀映著落日爍出了一道冷茫,在那驚鴻一瞥的閃光之下,爆鳥王迅速做了個挪移,讓開山刀在千鈞一髮之際自他的正前方削過,接著面色不改地緊扣住流氓大哥的手,另一隻手一伸一壓,跟著右腳提起,「砰」的一聲,雙方頭蓋骨與膝蓋骨相撞,大哥挨了這更加快狠準的一下後,有些懵然地往後踉蹌了幾步,跟著爆鳥王還沒放下的右腿一個緊縮,再次甩出,直直重踹了大哥的鼠蹊部,讓對方連慘叫的時間都沒有,就在腦部受損、迷迷糊糊的狀態下失去意識倒下了,手上開山刀「鏗啷」一聲跟著落地。
這是爆鳥王在我面前出腳奪走的第二個懶蛋,就像在向我證明他是真狠手,剛剛的大話不是唬小。
其他四個人見老大被秒殺,專注在爆鳥王身上,同樣眼也不眨,三個人在第一時間由三方逼向了他,打算一齊上,讓他應接不暇,而我則被那個拿鋁製棒球棍的長髮青年盯上了。
爆鳥王的冷靜與果斷,讓我徹頭徹尾佩服著他,在被三位手持刀械的流氓包圍時,他臉上依舊輕藐,彷彿不把這些人當作一回事。三個人一個折疊刀、一個蝴蝶刀、一個切菜用的小刀,一同由三方往爆鳥王的要害刺去,就在我看著看著都還來不及心悸的時候,他右手往後一摸,一個反手擒拿,將後面那人的右手拗了半圈,刀尖改向,接著身子一個蹲身在一個側身,兩把利器「唰唰」撲了空,再一個後頓,用背部撞掉後方握刀人手上的刀後,兩手一伸向前傾了過去,鑲住兩個揮空流氓的腦袋,讓他們頭靠頭相親相愛撞在一起,「砰」的一聲,與地上的老大一樣,眼冒金心地倒地了。
眼角撇著爆鳥王一一秒殺對方的同時,鋁製棒球棍也朝我襲來,我心悸一下,握住那根沒什麼力道的球棍,正納悶著為何對方不施力一棒打爆我,我看到了對方臉上的緊張與不安,霎時間,我都明白了。
我勾起了得逞般的笑容,掄起了拳頭,見機不可失,使出全力一拳往對方的臉上招呼過去,骨骼與骨骼的撞擊,皮肉與皮肉的摩擦,雖然有反作用力,但是對方的疼痛,絕對是我拳頭痛楚的數十倍。對方整顆頭被我打歪了過去,我右拳未收,左拳再出,因為耶穌說過,右臉被人打了巴掌,左臉就要再被打一次,這樣才公平嘛!
「砰──」最後的第四位與第五位流氓,幾乎是同一時刻倒在地上,一個嘴角溢著血絲,一個臉頰腫了一大塊,剩下還有兩人未失去意識,在地上掙扎著動彈不得。
光線逐漸微弱,幾盞路燈爍起了白光,夕陽西下,月亮升起,漆黑的小巷內,原本的七人,只剩下兩人站著。
我還餘悸猶存,但是情緒中摻雜著幾絲快意,或許是平時累積的壓力太多,給了那流氓兩拳之後,我好像上癮啦!
「哎唷,不錯嘛模範生。」爆鳥王扭了扭脖子,彷彿剛才那一場拼鬥只算是個暖身。
我有些害臊地笑了一下,解釋說:「那人沒打我,他們的老大似乎下過令,不准傷到我一根寒毛,所以他下手的時候才會停下來吧。」
「喔?」節目結束,爆鳥王又點了根菸抽上,感興趣地說:「你什麼來頭?真是看不出來啊,我對你有所改觀了,你還挺不錯的。剛剛那拳,那力道是夠了,但是不夠快、不夠狠、不夠準,要打,要打在太陽穴上,不然就是貼著顴骨的邊緣打,那才叫一個爽字。」他上下打量了我幾眼。
我尷尬地笑了笑,絲毫不敢相信,就在剛才,我幹了人生中的第一場架,與一個素昧平生的搭檔,贏了一場首戰。偶爾來點刺激,真是不錯,我感覺到我全身的血液都在沸騰著,全身的大小神經都在跳躍著,心臟持續脈動,大力怦然作響,即便戰爭結束,我依然無法平靜我澎湃的心緒。
因為是現實,所以一點都不中二;因為是現實,所以渾身沸騰。原來這就是幹架,這就是拳頭與拳頭的交流,我雖然一直很討厭流氓那類的人,但是,我發現我居然不討厭偶爾來個這樣子的「極限運動」。
「砰──」
就在我跟爆鳥王閒聊、準備離開的時候,一道槍聲從後頭揚起,槍聲並不大,但是那個貨真價實的「槍聲」,足以讓人再次嚇破膽。前天那打擾我排遺的人並沒有開過槍,但這些人可都是來真的的!
我跟爆鳥王迅速回過頭去,見我們剛轉入巷子的巷口,站著一位全身穿黑衣的男子,正單手舉槍對著我們,同時,我瞄到了爆鳥王的側臉上,留下了一道鮮血淋漓的口子,這讓我瞠大了雙眼。
「操!模範生你快找掩護躲起來!這是真槍,一個不小心就死了!」他話還沒說完,又是「砰」的一槍聲,還好我們只愣了一瞬間便採取行動,這一槍的子彈偏了許多,打在我們身後的柏油路上,「鏘」地擦出火花反彈到了一旁的住戶鐵捲門上。
我還來不及心悸,急急忙忙竄到了一邊一個牆角後頭,找到了掩護,然而爆鳥王那頭除了五公尺前一輛車外並沒有遮蔽物,第三顆子彈,就這麼順順地往他那兒貼去。
幾乎是對方扣下板機的同時,爆鳥王看準對方槍頭的方向,一個踩地反轉,子彈打在他的左邊,就在這個間隔,他衝到了那輛黑色轎車後頭,得以喘了口氣。
我看他一點畏懼都沒有,彷彿很熟練般,如此冷靜應對,心底又更加佩服他了。
「遠距離我們吃虧,我得想辦法接近他,你幫我看看附近還有沒有別人。」爆鳥王蹲在車尾後對我說。
我探出頭頷首一下,對方始終沒有朝我開槍,看來他們的老大真的是下令不准傷到我半根寒毛了,如果是這樣,我沒必要顧慮自己,反倒該替爆鳥王擔心才對。那是真槍實彈,那把殺人兵器,對我造成了前所未有的壓迫及恐懼,不下於前日在銀行中的那種瘋狂場面。正猶豫要不要出去配合著爆鳥王的時候,他已經有所行動了。
雙方都知道,手槍在怎樣的情況下能發揮優勢,又在怎樣的情況下,會成為自已的絆腳石。爆鳥王看準這點,為了迅速逼近對方,他出招了。沒有絲毫猶豫。
不知何時,他在地上撿了塊手掌大小的尖銳石頭,然後先是在轎車的左右搖擺了幾下,讓對方無法看準他的動向開槍,接著尋找到了一個空檔,一個速度快到我只見得著殘影的大力甩手,石頭就這麼不偏不倚地砸在了對方的身上,他的手勁之大,我看到對方被砸到了胸口,短時間內根本無法呼吸,也無暇舉槍對付他了。
爆鳥王就著這個他製造出來的機會,一個拔衝迅速逼近對方,先一掌拍掉對方手上的槍枝,跟著右腳往後高高抬起──
「唔噁……呃……」劇痛到發不出聲的男子連摸跨下的氣力都沒有,就這麼發抖著跪在地上,我知道,爆鳥王拿捏了讓他昏不了、又痛不欲生的力道,在我面前直爆本日第三顆懶蛋,那模樣我看著烏龜都縮頭了。
爆鳥王將手槍撿起,熟練地檢查了下彈夾,朝我緩緩走來。我不得不說,他真是太他媽的酷斃了!玩命沒有絲毫猶豫,根本是特務一枚!你改名叫做「零零雞」吧!
「你的臉沒事吧?」我關切地問。
爆鳥王嘿笑一下,說:「就這點傷就有事,那我還要不要在外面混?還好那傢伙不是專業的,只是個開過槍的肉腳,不然就有些難對付了。」
「在你眼中,到底誰不是肉腳……」
「有啊,多咧。快走吧,再慢一些,估計又會有人追上來了,對方知道我們的位置,要是我手上這把槍再多幾個的話……」
「砰砰、砰!──」
「靠么!跑!」真是烏鴉嘴一個,爆鳥王才剛說完,後面就衝出來四、五個持手槍的人,朝我們這邊追邊開槍,子彈叮叮咚咚打在地上、車上、牆壁上,就是槍法爛到打不中我們,可這一樣給我造成了莫大的惶恐。
當然,我立即在第一時間就開跑了!開什麼玩笑!媽的那麼多子彈在後面追,誰不跑啊!這年頭沒有槍械管制嗎?哪來那麼多把持槍人士!這裡是學校附近啊喂!
「這太扯了吧!警察都沒在管的嗎!哪來那麼多把槍!」衝刺中,我大聲喊道。
「幹,那你現在知道了,手上有槍的人多的咧!尤其是那些幫派分子,每人一把槍根本不稀奇,就看你怎麼用、會不會用。至於警察,躲就好了,若是有洨一點的幫派,還會跟警察偷來暗去,你以為白道裡面沒有黑道的勢力嗎?就算不行,賄賂、威脅一樣可以啦!」
「我以為這只是別人掰出來的,小說電影的情節,靠!」
「掰你媽逼!你不知道的多咧,左邊!」
一顆子彈打到了我身後的地面,我們又轉入了一處巷子,後面那群人漸行漸遠,逐漸拉開了距離,然而我們仍繼續衝刺著。
前方,是一群正在四處找人的小隊伍,一樣手上都有著大小不一的傢伙,一看我們兩個風風火火地衝過去,全都準備應戰了!
腎上腺素爆發,我的腦袋轉得飛快,想了幾個情況與政策,乾脆不想了,衝向左邊,同時在心中祈求上天保佑,緊了緊拳頭,就這麼抱著不死也殘的心情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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