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歷檔案2 追蹤線源頭 12
台北的寒冬加上寒流來襲,再加上一零一不知幾層樓的高空,冷風,刺骨,可這極為短暫的一個剎那,眼中除了前方急速墜落的林依外,我什麼感覺都體會不到,包刮了無數的疼痛。
所有的事物彷彿都被放慢了二十倍速,以超慢動作的方式呈現著。我的腦中閃過了一絲流光,昨天那莫名其妙的夢境,難不成真是預知夢?只是以比較奇幻的方式呈現於夢中罷了。該死,要是早點告訴林依,或許就不會有今日這個慘劇……
耳根爆鳴不斷,在急遽撕裂大氣的同時,大氣也在撕裂著我的肉身。高空、高速、冷空氣,我的胸口受到強烈的壓迫感,鼻腔難以吸入渴望的氧氣,就像在水中一樣,難受、壓抑、使人瘋狂。
我的眼中只有林依,耳內只有轟然的風聲,整個世界彷彿只有這兩種東西,以及我亟欲碰到林依的唯一念頭──我的手正極限地往前伸去,林依是以到頭栽的方式落下,兩人的肢體正在逐漸接近,就在不知是好幾秒還是連一秒都不到的瞬間之中,我的右手抓住了林依的腳踝,一個拽起,死死將她抱到了懷裡。
林依已經是意識迷茫,不過她在被我抱住的時候,露出了一個無力的笑容。我抬頭由下看著我們掉落出去的那個裂口,深知這段距離代表著我們粉身碎骨的倒數計時,神情一凜,腦中趕緊想著能破解此一困境的方法,接著就在下個瞬間,我感受到了背部一陣抵觸,難以估計的巨大衝擊力道在我的背部洩洪、衝潰、瓦解──我撞到了地面,結束了……
五臟六腑彷彿都被騰起,在我的體內四處交纏、衝撞,成了一灘灘再也起不了任何作用的爛泥,我背部的疼痛在一瞬間躍到了極限之外,整個人抽搐癲癇著,無法呼吸,幾乎要昏厥過去,我卻還是卯足了十二分力強使自己的意識留住,因為我看到了生機。還沒!──
我死命抱著林依撞在的地方,還不是地面,只是一零一成沙漏狀的下方傾斜處,也就是說,摔至地面之前,還不是我該死的時候!
方才那一下摔得七葷八素,背部用「支離破碎」形容絕對不為過,如果真的直接摔到了地面,那絕對活不成,這世界沒有這麼離譜的奇蹟,就算有,我也不相信會發生在我身上,何況,還得把林依給搭進去。
我與林依以著飛快的速度在晶亮厚重的玻璃外牆上滑落。就在摔落到玻璃牆上的瞬間,我將林依的鞋子順手脫了下來,林依的鞋跟是類似皮鞋鞋跟那種硬質的,也所幸這只鞋,我在即將遠離被自己撞出一道蛛網般的裂縫碎處的玻璃牆時,以渾身吃奶的力氣,孤注一擲在這一擊上,鞋跟的菱角猛然砸下,原本堅硬萬分的玻璃外牆,「啪」地被我砸出了一個小洞,我也不顧利如刀刃的碎玻璃外圍,就這麼伸手死命抓住了被我砸出的洞口邊緣,拚死拚活止住了下墜的巨大動能。
手上的鮮血就如同一條涓涓細河,一下子濺灑在周遭,我死命咬著牙根,深怕一有鬆懈就得失去意識。我感受到抓著洞口的那隻手掌幾乎要被裁斷,只得顫抖地出力,以雙腿拽住林依嬌瘦的身子不讓她掉下去,用另一隻拿著鞋頭的手再往洞口處周遭的窟窿砸去。
想不到,這一下還沒砸,那蛛網狀的窟窿就被我與林依兩人的重量給壓碎了,身體還來不及反應,我只得死死抱著林依隨著無數碎玻璃跌入了內部,只一下子,背部又再次與地面接觸,撞的我大概已經是一片混亂的內腑又是一陣搗攪,反射性一陣重咳,加上之前被那男人穿刺的喉嚨傷口,整個嘴裡、喉嚨,甚至胃部都是濃郁的血腥味,呼吸窒礙。
不過這第二次撞擊遠比第一次輕的多,我估計落下的高度不高,意識迷濛之際左右一看,大概是一零一裙樓部分的二樓,落下處是二樓的三分之一處,還真是不幸中的大幸。
已無力動彈的我,手一鬆,任由林依的身軀滑落,我感受到對方溫暖的體溫以及髮香,渾身已感受不到任何知覺的我,竟覺得一陣安心舒服,倦意湧上。
眼前的視線被黑暗填滿之前,我看到林依伏在我身上,花容慘淡的面容全是淚水,正一抽一抽地不斷說著「白癡」。
心裡一陣暖意,昏厥之前,我咧起嘴角笑了,林依第一次罵了我「白癡」,卻是又甜又暖的,不知道自己出了什麼問題,一輩子沒這麼M過……
……我救了她,如願以償。
§
有人生為錢財而活,有人為報恩而活,有人為復仇而活,當然也有人為行善而活。有人為求學、有人為知識、有人為成功、有人為目標、有人為創造、有人為改變、有人為夢想、有人為國家、有人為家人、有人為旁人、有人為自己……甚至,有人一出生,就是為了死而活。
每個人活的方式及意義都不同,或者該說,一個人的「活」,取決於這個人的能耐。
能耐高的人,他的眼界與抱負就越高,有一個屬於自己的道路可以走;而能耐低的人,就好比自古不變生活在平凡之中的一般平民,只為生而活,為了養活家庭、為了養活自己,而努力在生活上爭求利益,添一口飯,讓自己能有一個家可以歸,讓自己能不餓死在街頭。
這並不意味著能耐低的人就是卑賤,有時候,這等只為某種小小的志向而努力發憤的精神,也是非常值得學習的。
那能耐高的人呢?
一旦食衣住行不再是困難,人便會有更多的慾望及追求,正所謂飽暖思淫慾,全看你將多餘的能力放在哪裡。
我在小學一、二年級的時候,因為巨大的痛苦及壓力,讓自己的腦袋總是透不過氣來,總是思考著各種僅侷限於「自己」這個渺小思想的任何觀念。
從靈魂從何而來?人死之後精神及意念又會往哪兒去開始,一直想到了周遭所發生的各種事情,以及最為可恨的「人性」。
小學時期,我是個被霸凌者,在校痛苦過後,回到家裡,就得背負著沉重的壓力,在淫威及棍棒的鞭策之下,我得為了我不懂的理由而去讀書,甚至得強迫捨棄任何能帶給我快樂的泉源,因此,我活在了一個僅有痛苦而沒有任何慰藉的環境之下……
在這種環境之下,我也得到了比平常人更多的歷練。
我在這樣的情況下,看到了很多小孩看不見的東西──為什麼這些人,包括大人小孩,全都在進行著自己不願,或者是無聊、沒有任何樂趣的工作及事情呢?
我在旁人身上看見了,他們全是按著一種叫做「生活」的規律制度,順從地成了一個個行屍走肉。
我絕對不想成為這種人。
在理解到「自殺」就是歸零,就是一個比痛苦還來的沒有任何意義的空白之後,我開始去接觸各種興趣及新奇事物,也開始為自己的生活謀求更多的福利──要想擺脫自己不願度過的生活,就得絞盡腦汁,用各種辦法去突破。
小學四年級,我轉學了,也用了一些手段,讓父母一點點改變他們對待我的方式,改變了他們的教育理念與手法。我不再被挨打、威脅、強逼、受皮肉傷,我有了朋友、有了歡笑與快樂,我找到了方法,去改善自己的生活。
可是,我仍在尋找著自己生活的意義。
對我來說,生活沒了意義,那就是行屍走肉。一旦行屍走肉了,那就與往常的痛苦日子有何不同?我依舊是在一個無形的「枷鎖」之下,如一個犯人般,度過日復一日的例行生活。生活上的快樂,那或許只是不讓自己活得如此窩囊、如此漫無目的罷了。
那之後的幾年,我逐漸尋找到了屬於自己的道路及意義。我將自己的性命視如珍寶,必要的時候,也視如草菅。這很奇怪,就像我有時我懂我自己,有時卻連自己的長相都是模糊的一片,形同陌路,相信很多人都有過這種感受。
最難理解的,總是自己。
進入了血歷之後,我或許明白到了,什麼叫做真正的「意義」。
承襲了上一代以及我感念的人,我擁有「繼承的意義」,也有「自我的意義」。
我發覺、我期待,我努力、我感概。就像我願為林依、劉可甯,甚至是爆鳥王犧牲性命,卻在某些時候能奪走一個人的未來。
人生的意義,全在一念之間,全在生活上、心理上。
而現在,我陷入了一個名為「命運」的巨大漩渦內,與之同流,又與之抗衡著。
規律傳出的熟悉嗶嗶聲,讓我聯想到了醫院裡頭測量脈搏的機器。那聲音,是我的心音。
心想著才沒過多久,就得回到醫院裡去了,在第一次的住院之後,想不到半年沒過,又得進來兩次。看來我今年是犯了血光之災啊。
不過幸福的是,這幾次昏迷過後的清醒,總會有人陪伴在我身邊──林依,正就著一張椅子在一旁看著書。
「醒來了?你感覺睡得不是很安穩,虧我還在這裡陪你。」林依柔眼秋波,淡淡地揚著嘴角。
我掙扎了一下坐起,翻開被單一看身下,專門為病人準備的衣服下,纏了不少繃帶及零零雜雜,還有我的背部都被固定住了。
「別動了,你現在的身體很差,差的一不小心可能就要解體了,就連醫生都說你本身是個奇蹟了呢。我們怕你因為劇痛無法好好休養、承受,一直給你上了麻醉,所以你現在幾乎感覺不到什麼。一零一之後,你睡了三天,今天是第四天了。」她起身將書本放下,改坐到了我的床邊。
我按照她的指示躺平了身子,張嘴要說話,試了試這才艱澀地開了口,聲音十分低沉沙啞,恐怕是被那男人戳了喉嚨之後,傷口影響到了發聲系統。「林依,妳怎麼在這?妳不也受了傷嗎?」
林依聞言欣慰般地甜甜笑了一下,說:「事實上,我受的傷只是輕傷,皮肉傷而已,還多虧了你那不怕死的舉動,醫生說我身上都是些不嚴重的瘀傷、扭傷,躺了一整天的床已經算是多了,第二天之後,小幅度的活動完全沒問題。」說到這,她俯身一下子貼在我的臉前,一雙長睫美目一眨也不眨地注視著我,看似心情十分複雜,「謝謝你……從來沒有人會為了我犧牲這麼大,沒有人對我這麼好過……你說要拯救我,你做到了,無論身心,現在我是打從心底相信了你。謝謝。」
我瞠大眼,千言萬語,不及此一句,如此感性的句子再加上與林依這般靠近,我的心跳登時加快,一旁心跳測量器的嗶嗶聲突然緊迫了不少。
林依見狀嫵媚般地笑著說:「你的心跳全顯現在測量器上囉,我才只是這樣,你就很緊張了嗎?」
我不知所措地瞪大眼,看著不如往常舉動的林依,心想這該不會是做夢吧?卻不想眼一瞟,看到了林依俯身在擴大的領口中露出的深紫色內衣及白皙嫩彈的雙峰與乳溝,那嗶嗶聲又瞬間高漲了不少。
我的臉發燙了,而我的身體,就要著火了!
「和穎、和穎!」劉可甯的吶喊在病房外傳出,只見她猛地打開了門,風風火火地衝到了我身旁,驚慌失措地叫著:「快叫護士!到底怎麼了?心音這麼快!」隨即,她看到半趴在我身上的林依後,愣住了。
「呃……這就叫做……偷吃?!」
「蛤?!」
不是吧?……全亂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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