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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殺手遇上魔法師 永夜機謀 第三章 霸子(下)

 

  我穿梭在人潮蜂擁的街道上,這裡是名為唐克街的熱鬧商店街,筆直連貫過去的一整條大道兩側全是各式店家,為永夜其一著名景點,觀光必逛一回的勝地。

  我快步往前走,即便陳列在一旁琳瑯滿目的店面彷彿數隻充滿誘惑的手,想將我扒進店裡好好檢視一回,我還是不想被擁擠的人群拖慢腳步。

  忽然間,一個引起我內心深處慾望的品牌自我的眼角稍縱而逝……那是,遠近知名的國際女裝名牌──Women's Fashion,方才瞟過的縮寫「WF」,就是那高掛在屋簷上華麗閃爍的霓虹招牌,此外店面正不斷回放著模特兒秀裝視頻。

  我默默停下腳步,想想外出任務幾乎不間斷的我並不常逛街,偶爾去一遭WF閒適一下也不錯……三秒後,那兩個字將我引領而去,直到半小時後,我左手提了三大袋出了店家,右手則是到外地出任務會攜帶的黑亮提箱。其實他們可以在短暫的時間內宅配到府,但我更喜歡親自拿在手上的真實感。

  這算是我為數不多的興趣之一。

  買了幾件衣服心情是好多了,但身子依舊是黏膩難耐,使我不得不邁出腳步向目的地移動。從鈦搭車搭到了黑溝的入口起,我就得在充滿粉末且潮濕的環境中行走,還要應付著不時想打我主意的人,現在的我真是多等一刻都不行。我側頭瞧了瞧潔淨到可比鏡子的玻璃牆,上頭映的,是頭戴不顯眼褐色軟毛帽的我,緊貼在眉上的帽沿下,依舊是一張冰面冷峻的神情,不同的是,我的嘴角比平時多翹起了幾毫米。這真是失策。

  我深吸一口氣,調適一下心情,那略微揚起的嘴角立刻拉下……嗯,這才是我該有的樣子。

  在鈦倒還好,然而在永夜,我不能讓有意之人看到我的其他面,這將會讓他們更進一步掌握我,而我就越來越不是他們所認為的那名既神秘又冷酷的女殺手。以及,把我教成一位殺手的父親。

  我憶起了父親在世時對我說過的話,那時我還處於稚齡階段,他就告訴過我:「笑容只會降低妳對感情的抵抗力,私底下不說,在外頭,一位殺手是不該配有面無表情以外的神情,這不只是會讓別人掌握到妳的一角,除非妳是個以殺人為樂的病態,在取人性命時才會露出興奮的神色。」至今回想起來,這令人懷念的箴言真是讓我為之一笑,其實那只是父親為了要告誡我不要感情用事罷了。

  笑不笑都無所謂了,歷經數年的風風雨雨、各種九死一生的劫難,對於殺手來說,感情只會誤事是不假,但是我至少還保有一個人該有的情緒。然而真正封閉我對於外在的所有情感,是在我十六歲那年……那年生日,我親手葬送了自己敬愛的母親。

  那是一段我永遠不會遺忘的痛苦記憶,深深刻在了我的心頭上。當天的場景全都歷歷在目。

  十六歲生日那天,母親送我一個別緻的禮物,當我打開包裝,赫然發現那是一把我們家族代代相傳的老式手槍,上頭雕刻著精美的花紋,內部機括早已朽壞,僅能用來作為收藏。當時母親依舊是平時的溫柔笑顏,總是讓我摸不透的神祕笑容,可她,這次卻說出了讓我窒息的話語:「緋,對我開槍吧,過了今天,妳就是家族內能獨當一面的殺手了,妳可以繼承我們的血脈了。」

  我記得,當時接收完句子的我渾身顫抖不已,如置冰窖,我的腦中一片空白,但我沒有流淚──自四歲後我就沒掉過一滴眼淚,我的淚腺可能已經壞了。事實上,我很想逃離這恐怖至極的場面,然後埋頭大哭一場──最後,我還是在旁觀於不遠處的父親那無形的強悍壓力及淫威之下,伸出抖動不已的手,彷彿被操控般下意識拿起那年代久遠的手槍。但是我依舊無法對著我母親開槍,我不懂為什麼,也不懂為何我的母親要我這麼做,只因為我們是家族的直脈?

  最後,是母親握住了我的手,將我無法移動分毫的顫抖手指,往內一壓,槍聲,比以往的任何時刻都還要響亮,震盪著我的腦部及全身。

  原來那把家傳手槍的內部構造已被換過,開過保險、上過膛,所有的程序都準備妥當,裡頭僅一顆子彈,就等我扣板機。這顆子彈,卻是自我出生後就不可逃避的命運。

  下一秒,細小的子彈在那記憶猶新的清麗面額上,留下了一個血洞,母親眼也沒眨一下,依舊帶著笑容,無力倒下。失去意識的我,醒來時只聽見我父親說:「妳做得很好,我以妳為傲。」接著他便離開了我,前去執行下一項委託,這一走,就是兩年,然而意想不到的是,兩年後我們連最後一面都沒見上,我便得知到他的死訊。

  耳聞到父親的死訊時,我並沒有太過於悲慟,在他們安排我親手殺死母親後,我便對他抱有某種憎恨,只不過我依然敬愛他,也依然畏懼著他。

  我微微搖了搖頭,好讓自己擺脫沉悶的情緒,繼續在人群之間穿梭。就在此時,我感受到一股異樣,使我警覺起來。

  我瞇起眼,頭也不回地往一旁瞟去。有人在跟蹤我……他隱藏氣息隱藏得很好,光是這點就能判斷出他不是普通人,不過就算躲藏在茫茫人海之中,也別想逃過我的法眼。

  似乎是發覺到我發現了他,他不再將氣息隱藏,大剌剌地朝這兒接近,就與其他普通人沒兩樣。

  對方正在嘗試靠近我,當他將距離縮小到能讓我看清他的真面目時,他朝我擺了擺手示意自己沒有惡意,同時散出帶有善意的氣息。

  我暗自冷笑一聲。對於他的善意氣息,我則釋放出稍許的殺氣回敬給他,讓他停下腳步站在我前方三步之遙。

  「氣」方面的感知是可以不斷訓練,可是大部分人對「氣」的存在並不是那麼的明瞭,這裡除了那人之外,我周遭的人群頂多只會有幾位感受到我帶著惡意,稍稍避開。

  面前是一位西裝筆挺、身材高瘦的男子,頂著黑短的天然刺髮,白皙的斯文長相卻面色冷峻,嘴角帶著淺淺笑意,比較讓我留意的是,他那雙緊迫盯人的狹長利眼,彷彿一眼就能看破對方一切,而他竟與我父親有些許相似。從這些外表我是看不出個所以然,但我能確信的是,那是我的同行。同行之間會面多半沒有好事。

  「呦,緋小姐,久聞大名不如難得一見,觀察能力實在超群,在下深感敬佩。」男子皮笑肉不笑地說,一面舉手打個招呼。

  他知道我的身分,這並不奇怪

  「寒暄用的客套話就不必了,你有事?」我冷冷答道。相信我現在的眼神絕不屈於他那雙利眼,我們現在緊張的氣氛劍拔弩張,連旁人也瞧得出不對勁,在我們附近空出的圈子越來越大。

  基本上,在著名的商店街鬥毆是非常少有的事,並不是警方會將你壓回警局,實際上,他們只顧著用各種手段賺黑錢,根本不會管你是死是活,真正讓人顧忌的是,萬一波及到某些大有來頭的人士或店家,那幾分鐘後可能就會有一大批打手來找人了。

  永夜,檀星市,亞洲最險惡的都市,它的惡名可不是子虛烏有。

  「聽聞妳是個話少、冷酷的人,看來不是單純的以訛傳訛啊,真是快人快話,直入重點!」男子始終佯裝著一張虛假笑臉,裝模作樣。他擺頭環視一下四周,接著苦笑說:「我看我們換個地方談談好了,這兒人挺多的不是嗎?」

  我默不吭聲,同時在腦中思忖著這人究竟在打什麼主意?

  「不必,我沒有必要接受你的提議。」最後,我淡淡地說。我的內心深處浮現了一個導致我想完完全全拒絕他的理由──我想快點洗掉身上該死的汙垢及黏膩,然後換上一件件我手上的新衣服。

  我表面依舊是冷酷的。

  耳聞到不如預期的回答,男子無奈地蹙了下眉,他那雙細眼因為皺眉都瞇成兩條斜線了。

  「哎,真糟糕吶……」男子伸手騷了下後頸,像是為此傷透腦筋,片刻後,他的笑臉驟變為面無表情,狹長的細眼如鷹眼般盯著我,方才的輕鬆神態與善意全灰飛煙滅,取而代之的是類似於殺氣的壓迫感。他舉起手擱在嘴邊,像在說悄悄話用唇語對我吐了一句。

  隨著解讀出那幾個字眼,我逐漸瞠大眼睛,瞪視著前方這位來歷不明的男子。

  當下,我的心境由無法置信,轉變為過於唐突的反應不及。

  不等我還愣在原地,男子佯裝回先前的虛假笑容,等我回過神來,他已經從我身旁無聲無息地輕輕掠過,同時一張名片丟進了我的衣物袋子。

 

  §

 

  走出人潮熱絡的唐克街後,我照著記憶往左沒入一條較少人的街道,穿過幾條縱橫交錯的街坊,最後來到一條人煙較為稀少的宅區巷弄。在永夜裡頭,幾乎所有的房屋建設都是又高又黑,樣貌單調,真正有辨別性、外觀較為特異的建築沒幾幢,不想迷失在巨網般的交織坊道中,只能憑記憶尋路。

  我走到一處高樓之下,在緊密到找不出一絲縫隙的金屬大門前,將手掌按在上頭的身分識別機。大城市內的住家就得這麼嚴密,何況是犯罪無所不在的罪惡都市內,找房子得找較安全一點的,否則哪天仇家在你睡覺時轟了你家大門你都不知道。

  三秒後,沒有動靜,這代表我身分不符。怎麼回事?

  我伸手往固定在右耳上的AT碰了下,眼前立刻投影出一小面觸碰式介面。我在上頭操作幾下,撥了通電話給「夏克爾」,也就是我要找的人,同時是擁有這棟公寓裡其中一戶住家的人。

  沒幾下工夫,一道熟悉的男性嗓音以適當音量傳入我的耳內,「緋?妳回來了嗎?嗯……算算也差不多了。」

  我有點不悅地說:「在樓下了。身分識別壞了?」

  對方頓了一下,說:「怎麼可能?……啊,大概是妳超過三個月沒回來,公寓的管理程序自行將妳的資料移除,或是鎖定了。」

  「總之你先將門打開。」我有點沒好氣地說。現在的我真的一刻都等不及要沐浴了,實在讓我的心情大減。

  聽出我的語氣帶著不滿,夏克爾有些不好意思地歉然說:「抱歉緋,一時疏忽了。」接著我前方的門扉「喀」地移動,一共有三道上下左右不一的機動式金屬門先後開啟,每扇門的厚度都有一人之寬。

  我一面踏入公寓,一面將AT拔下,讓常常被覆蓋住的肌膚感受一下新鮮空氣。

  感應到我進入公寓,身後的門陸續闔上。大門內的空間不算寬敞,除了兩側有向上的電梯外,前方還有位在櫃台後操作著屏幕的中年男子。這中年男子是這棟公寓的管理員,他平時的工作就是在這裡打混摸魚,有時候會將住戶的來信及貨物交給主人。

  我往右方走去,想搭乘電梯上樓,當然,搭乘電梯也需要身分識別,這個夏克爾當然分秒不差地為我開通。

  踏入電梯艙,門一關,連一丁點的震動都感受不到,我身後的電梯門已再次敞開,抵達十七樓。

  電梯外是一條短窄的亮麗通道,牆面以木製打造,地面鋪了層地毯,前方只有一戶人家,一位銀灰髮色的青年已經打開家門,面帶微笑歡迎著我。

  「緋!將近半年不見,妳又變得更美了!」銀灰色的頭髮、柔和的五官、和善活潑的氣質,他就是夏克爾,我們家族的武器師,我從小到大的青梅竹馬。身高一米七五的他,穿著白襯衫外面套著古式花紋背心,下身是樸素的黑長褲,模樣不禁讓人聯想到以前的貴族學生穿著。

  我嗤笑了一聲,淡笑說:「每次回來都是這句話,一直這樣『更美』下去可不得了。」夏克爾是我的兒時玩伴,從我小時候就跟在我身旁了,我們的家長嚴格說起來是似於主僕的關係,但雙方更喜歡將對方當成是一家子親。在他面前,我不必板著臉面,可以隨心所欲做自己,就像兒時一樣。

  夏克爾突然目瞪口呆地看著我,片刻後才緩緩說:「緋……妳剛剛笑起來真是太迷人了!平時冷酷的妳這樣難得一笑,不用開槍,我都甘願自殺在妳腳下了!」

  「你少來,上次你也這樣說。」我無奈搖頭,接著想起身分識別的事,垮下臉說:「夏克爾,別以為說這些花言巧語就能忽悠我,希望你下次不會再讓此事發生。」

  「什麼事?」夏爾克一怔,隨即煞白臉色地猛彎腰道歉:「……啊!非常對不起!絕對不會再犯!」

  見他那副蠢樣,我笑了出來,「下次真的最好不要發生。」一直以來,我就很喜歡捉弄夏克爾,可能是受到某人的壞榜樣。我喜歡看他一下眉開眼笑、一下大驚失色的豐富表情,這會讓我感覺回到了當年無憂無慮的童年時光,所有累積的壓力彷彿會在一瞬間消散。

  我隨夏克爾進了門,把手上材質堅硬的黑亮手提箱拋給他,唐突而來的重量立即讓他雙腳發軟,「哇」了一聲跌坐在地上。

  「我要先去洗個澡,你忙你的去吧。」我說

  今日不只與好幾名來找碴的人纏鬥數回,讓我被身上的汗液乾了又濕、濕了又乾,加上在黑溝內間連不斷的金屬風所帶來的金屬沙塵,豈能讓我再忍受一刻?我只想快點洗淨肌膚,除去原本不該殘留在身體上的東西。

  「緋,妳竟然連一發子彈都沒用?妳這次去的可是鈦啊。」這時夏克爾驚訝地嚷,他正檢查著手提箱內的物件。

  我的槍械都是夏克爾自行組裝出來的,天才般的腦袋加上代代家傳的高超手藝,結合他大膽別具創意的思維,讓每次他所準備給我的武器及配備都大顯神威。因為是出自於他的獨立創作,市面上根本沒有關於此類武器的資訊,我的對手往往在第一點就輸了我──摸清對方。

  夏克爾若不是選擇默默住在這個渺小地帶,肯定會有一大票武器公司找上他,用錢財用暴力說服他為他們幹活。

  「沒地方用得上,基本上動動手腳就解決了。」我一面說,一面將軟毛帽及身外的風衣、外衣褪去。

  「真有妳的……」夏克爾讚嘆地說。這也不是第一次了,沒什麼好大驚小怪的。

  我擺擺手,示意先不聊了。我走入寬敞的浴室,將貼身的棉衣及內衣脫掉,然後是皮短褲與內褲,側頭看向浴池──夏克爾總料到我一回來就要洗澡,早就注滿了適當的熱水。

  我下意識抬起腳尖沾了沾水面,試試水溫,這才坐入浴池,將頸部以下的身軀沒入泉水,溫暖的熱意透進全身、沁入心扉,我緊繃的身子與心緒跟著放鬆下來。

  俯頭看著映照在水面上的我的倒影,那頭顯目的緋紅髮色,並不是使用基因改造增長出來、或是染劑造成的髮色,而是繼承了我母親的天然血紅之色──我們族人的特有特徵。

  我的名字是緋,是名職業殺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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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ILKrake章魚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0)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