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務第七感3 追蹤線源頭 09 竹簾交鋒

 

  一行人從龍山寺的一角翻牆而入,除了堵爛旻有點卡到陰之外,所有人動作流暢行雲流水,行分散之勢迅速躲到了各處掩蔽點。

  「其實我們不需要這麼誇張啊。」林依苦笑了下撇頭示意,我見到一名在這裡打掃的老婦人瞪著眼珠子,乾癟的嘴巴說了句「阿娘喂」。

  幾個人十分尷尬地集中到一塊,以正常的姿勢向龍山寺內部的主祀堂前進。

  龍山寺說到底也不算是一處各方老大聚集的龍潭虎穴,在以前中法戰爭爆發時,當時的居民組成義軍以龍山寺為文官署,協助擊退法軍受光緒帝賜匾額,並不再只是單純的宗教崇拜之意。

  規模雄偉、布置金碧輝煌的龍山寺,各種虎獸石雕坐落於內,屋簷雕有吉祥龍鳳麒麟,處處精緻複雜、色彩瑰麗,散發著一股鬼斧神工之作的神聖威嚴,整體共有前殿、正殿、後殿及左右護龍,每一個殿堂開間的布置擺設都是頗為講究,涵義皆不同,而莊興龍等人似乎就在主奉主神南無觀世音菩薩的正殿之中。

  平時這些幫派分子就把龍山寺當作是一處棲息地,但他們對外客可說是熱情款待,一點也不會霸佔整寺,以各種方式威嚇、詐取來此祀拜的客人們。據林依所言,這些幫派分子甚至比常人更加敬重神明,龍山寺對他們來說是一處暫時歸屬與泡茶聊天的休憩地,亦是他們敬重、保護的聖地,因此在極其嚴格的規矩之下,這裡並不會出現流氓打群架鬧事的場面,甚至就是連放肆猖狂的舉止都不得出現。

  只是這段時間竹簾幫的最高領袖莊興龍與幾個高層正在談話,他們才會讓幾個流氓在外頭堵住入口,此一情形對這裡的民眾都已經是見怪不怪了,也就權當作是艋舺的特有習俗之一。

  幾個人屏息以待似地前往主殿,遠遠便看到主殿的廳堂一處有幾張大理石製桌椅,一群人或坐或站圍在一起磋著商,氣氛無比嚴肅,不過在這裡的人穿著都十分隨興,拖鞋似乎都以為是參加這場會議的必備條件。

  正殿之外尚有幾個男子充當保鑣,閒閒無事地在外頭納涼順便巡視,爆鳥王與我上去一個招呼一個,手刀對著後腦一砍便將昏厥的人拖到一旁。

  接著,一行人跨過了主殿門口的門檻,這下動靜立即讓所有在談話的男子都回頭看了過來。

  「怎麼?混到這年頭就是連一群兔崽子都可以輕易找碴了?」

  「喀喀──」

  僅一瞬間,潛伏在各處的幫派分子與雇用的保鑣殺手都出來亮相,一個個手上手槍拉擊錘上膛,與此同時,我們幾個人手上的手槍也對準了前方在座的幾位老大的腦袋,我的槍,更瞄在了莊興龍面色陰沉的額頭,場面劍拔弩張,一觸即發。

  主殿內光線略為黯淡,前方的觀世音像雙眼微睜,整個祀堂以金、紅、褐、黑等暗色系為主,更是添加了此處莊嚴沉重的氣氛。莊興龍,就是那名代表著觀世音權威的老大,他陰惻惻咧笑著,手一上抬,敵方的槍枝全都放下不動,我們這群人見狀也都放下槍枝,然而卻不是如此──

  「和穎!」

  伴隨著林依的一聲警示,一直站在莊興龍身後的影子陡然一閃而逝,下一刻出現在我眼前,我猛地一驚,想不到對方已然出手,一直拳被我格擋住後,緊接著是一記打臉的。

  我急忙擋招,對方的速度很快,打起來很像在打泰拳,強而有力的剛拳毫無間隔,一次次撞擊在我出面阻擋的手臂上,很快就感受到一陣僵硬的發麻。不過自從與隱世子那真正的怪物交手後,似乎是習慣了他的速度,眼前這人的速度還能應對自如,反應速度已經先一步趕在他的出招變化之前。

  我雙手手臂前擱,只防不攻,此時對方一記側身迴旋踢,我矮身閃過之後,眼前又是一道影子,心中駭然的同時只得趕緊以雙手護住面部,接著被一記膝頂給撞的霎時間七暈八素,鼻內酸痛,往後退了幾步,對方又再次衝來。

  一邊的林依與爆鳥王見狀想上前支援我,卻是周遭的保鑣們又將槍舉起,控制住了我們的人,而此時我也發現,我已經與那名個頭不高但是出拳熟練狠辣的男子逐漸打到了主殿的側門。

  情勢在一瞬間被反轉,我們被反將一軍了!

  兩人打到了祀堂邊邊,我急中生智,見已無退路,當下隨手抓起了供桌上的花瓶將裡頭的水灑在對方臉上,對方咒罵了一聲,我趁機在打他右臉一拳後,矮身趕緊從他被剝奪視線的一記出拳下方鑽了過去,跑到了他身後,而他卻因為眼睛看不見,那一拳正好猛地砸向了十分堅硬的壁面,一道悶響。

  「死兔崽子!供奉觀世音菩薩的花瓶也敢動!盡耍些低賤花招!」坐在椅子上的一位中年男子大聲罵道,簡直要氣瘋,但是在莊興龍無聲的威壓之下,他依舊不敢妄動。

  我撇撇嘴不動聲色,這種實實在在的幹架都是拚老命的,誰管你賤不賤?只有別人比你更賤的!為求保命,自然得地盡其利,物盡其用啊!

  男子吃痛哀號一聲後,我趕緊趁勢向前一個勾腳讓他跪在地上,再抓起他的頭髮用力以膝蓋相頂,「蹦」一聲,將對方磕昏倒在地上,一下子失去意識。

  我喘著氣抹去汗水,同時還發現流了鼻血,驚魂未定間,回頭不解地看著對峙不動的雙方人馬,莊興龍卻在此刻大笑了幾聲,拍手稱讚說:「不錯,真不錯,想不到你只是經過短短半年的栽培而已,就已經有這等身手了,你確實夠資格。比起上次在鐵工廠見到你,現在的你又成長了,氣質、眼神也不同了,柳宗翰說的話一定得聽,不能不相信啊!」

  「龍哥,這怎麼回事?」一名男子問道。

  莊興龍擺了擺手說:「純粹只是想看看那小子的程度到哪裡罷了,沒什麼。他們沒有威脅,老葉、老猴仔,你們都先離開吧,剩下的沒事了,我有事跟他們談。

  「呃,這……」幾個原本還高高在上的凶煞男子一時間面面相覷,有些錯愕。

  莊興龍見還有疑問,當下微微蹙起了眉頭,他這一蹙,讓幾個男子紛紛都趕緊起立,不再多言,趕緊打了個招呼就帶著手下離開這裡了,一旁昏倒的那名男子也被人拖走,主殿一瞬間就只剩下我們這個小組與莊興龍一人。

  「這樣好嗎?只有你一人?」林依冷聲問。自從在鐵工廠的遊戲後,林依對莊興龍可說是十分厭惡,劉可甯也很懼怕他。

  莊興龍聞言哈哈大笑了幾聲,說:「你們又能拿我怎麼樣?就地正法嗎?你們是血歷的人,不會不知道如果把我除掉了,北台灣會變成怎麼樣吧?你們來找我的目的,應該不是針對我,而是想藉由我的關係達到某種目的吧?恩仇之事我一樣記得,我確實記住我欠過裕祥與章仁杰兒子一個人情。」

  我還在用劉可甯攜帶的紙巾擦鼻血,一聽馬上就征住了,「你認識我爸?」

  「算是老相識了。」

  我心中又一震。

  「這事待會再談,我知道你來是要做什麼,我已經等你一段時間了。」

  爆鳥王詫異地看著我,「模範生,這是怎麼回事?這跟你那宗翰哥有關係?你爸?」

  我看著爆鳥王一時語塞,想不到爆鳥王這邊也不能再含糊過去了,只得交代他說事後再將事情告知給他。

  後來林依開口,與莊興龍說明了來由,想直接藉由他的關係逼出那名我們的目標張立委,成的話就不必大費周章去抓捕一個人了。令眾人意想不到的是,出手十分闊綽的莊興龍直接撥了通電話,就讓人在最短的時間內將那名張立委手到擒來。

  「那張立委可賤的很,只是隻過街老鼠,那微不足道的存在,你們要來抓他也是情有可原,他幹下什麼罪過,就由你們將他繩之以法,回去償還吧。」莊興龍說。

  想不到一向穩重的林依卻要與莊興龍針鋒相對,問說:「那你自己呢?」

  莊興龍輕輕笑了笑,說:「我自然知道自己的罪過有多重大,只是這些罪是必須的,我所能做的,只是當一個能盡量不做壞事的惡人罷了,有時候是身不由己,就像我們這種人的命運一樣,亦或是這個社會的各個階層,如果想超越這些枷鎖,那就得用更大的能力做出更大的舉動來突破。」

  「……」林依聞言冷眼瞪著莊興龍,不再說話。

  這一番話,霎時讓幾個人都思索了一番。這就是生活在這個世界、這個國家之下的人,因為已然形成的命運,很難改變,他是、許多人是,就連我們也不例外。

  是無辜,還是可悲?

  這時,莊興龍起了身,叫了一個中規中矩的青年待在正殿一處待命,等那立委被架來之後,就讓林依他們帶走。那青年也不敢多問一句,態度恭敬至極,鞠著躬等莊興龍回頭不再看他又走了幾步,這才小跑步到祀堂的角落一處紋風不動地直立著,與先前外頭那一群小流氓們簡直是天壤之別。

  「章仁杰的兒子,眼下有些話只得我們兩個知道,至於知道後你要不要告訴別人,那就是你家的事了。」話還沒說完,莊興龍就逕自挺著虎一般的上身跨出了門檻,出了主殿的側門。

  我嚥了口口水,心臟怦然作響,十分緊張,正要跟上跨出門檻,卻感到衣角被輕輕一拉,回頭一看,幾個一起嘻笑走過半年多的酸甜苦辣的戰友,全都以著堅定且認真的神情看著我。

  拉著我的劉可甯擔憂地說:「要小心一點,莊興龍這個人我們都不瞭解,只知道他的手段俐落狠辣。」

  我笑著頷首一下,拍著劉可甯的手背示意她不必費心,而林依也跟著說:「真的不需要我們跟過去嗎?我實在不放心你跟那個人獨處……」

  「安啦,既然他認識我爸,應該也不會真正把主意打到我身上,我除了血歷還是有一個大靠山的。」我自信一笑,林衣臉上的擔憂雖沒有完全消失,但還是點點頭。

  「模範生,不管你知道了什麼,會有什麼樣的改變,我只是要告訴你一句話:『只要一日認你是兄弟,終身都是不背叛的兄弟』。」爆鳥王伸出拳頭與我的拳頭對撞了一下,又說:「有幾次跟莊先生談話之後,我的人生有很多地方都被改變了,不過不管你怎麼變,我都會站在你這一方。」他酷酷地笑了下,我感到熱血沸騰,也大力點了下頭。

  最後,我將視線移到了堵爛旻身上。

  「幹嘛?看我做啥?」堵爛旻皺起了眉噘著嘴說,隨即一陣哂笑,「我雖然不像這幾個人跟你那麼要好啦,聽說之前你們經歷過幾次出生入死的任務,你還當了捨身救人的大英雄不少次,很可惜我那幾次都不在場,沒辦法體會那種感覺,不過……大老哥兄弟,去唄,你回來之後我還得還你一個人情,感謝你讓我獲得了新的人生,讓我能夠有一條最短的捷徑去找到我的目標,以及有能力去讓我的阿公衣食不缺。去吧,台灣隊長,去拯救世界。」

  我噗哧一聲笑了出來,笑罵:「有沒有那麼誇張?最後還是要瞎掰一句,氣氛都沒了。你們怎麼突然一個個都像是要告別似的。」對付這種人,還是得要有合得來的說話模式,但是我偶爾也很喜歡這種感覺。「回去要操你槍術了,代替林依逞罰你唷!」

  「嘖嘖,能不能請本尊直接來呀?你的話我完全沒興致。」堵爛旻雙手抱頭看著天花板,一副欠打嘴臉。

  這就是有真正同伴的感覺啊,多虧了莊興龍與宗翰哥的手段,我們之間沒有猜疑與不信任。當有人想對你不利或是想捅你一刀,他們都會是你的希望,但是這些人並不容易找到。我笑了下,轉身跨出了門檻,朝著眼前不遠處的雄壯背影走了過去。

  我與莊興龍,兩個人無聲走著,出了龍山寺,就在我心中的疑惑越來越深的時候,他帶我上了一處鐵皮公寓,爬著另外架在外圍的鐵梯,最後上到了這裡的屋頂。

  莊興龍背對著我走到前方沒有防墜措施的水泥地邊緣,從口袋裡掏出一根雪茄點起,緩緩吸了一口,接著抬頭凝望夜空中的檸檬色圓月。

  「從現在開始,我說的話都是出自於我的個人觀點,你要聽不聽就得看你自己了。先前柳宗翰讓你理解到他的理想,現在,換我得讓你理解一下屬於我個人的理想──」

  「──這之後,你是否想要直接開槍殺了我,都是你自己的決定。」

  我握緊雙拳,深深吸了一口氣,屏息以待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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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ILKrake章魚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1)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