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歷檔案 丟紙姐與No Name 09

 

  一道徐徐晚風颳來,吹起了女孩飄然的烏黑髮絲,也將她的黑色百褶裙微微吹了起來,接著那大小差距的身影重疊,沒有任何交集。

  咦?

  半甲男居高臨下地朝我走來,我的眼角則瞥見了女孩的回眸一笑,這讓我霎時一頭霧水,怎麼她可以完全沒事地與半甲男擦肩而過?他們是同一夥的嗎?還是說女孩那一招「便當袋錘擊」在夜色之下沒被半甲男瞧見,然後他以為這是我做的?

  對,反正現在倒大楣的是我了,這半甲胖子一副殺氣騰騰的模樣,誰知道他有沒有接到不准動我的命令?

  下一刻,足足高我有一個頭、兩身寬的半甲男站在我面前,俯視著我,鼻子呼出了一口氣,惡臭撲鼻而來。

  「你知道動我小弟的下場是什麼嗎?」他含糊地說,滿臉橫肉,嘴裡像塞了顆蘋果,如果是這樣那就真的是個豬公了。

  我搖搖頭,後踏了一步,做好對方隨時會攻擊我的心理準備。

  半甲男又哼了口氣,就這麼瞪著我片刻。我也不甘示弱地看著他。

  半晌,半甲男終於出招,他右手伸了過來,一掌拍在我肩頭上,這使我猝不及防,只好站了個馬步穩住身形,拐起右臂要架住他的肉掌,同時左手反射性地橫擱在身體前面,專注在他接下來的動作,否則我要害要是被擊中,一定會下降很多HP的!

  讓我意外的是,半甲男沒有繼續趁勝追擊,他只是將那隻肉掌又重重拍在我的肩頭上,哈哈大笑說:「其實不會怎麼樣,被別人幹掉的都是廢物,我的手下不需要廢物。我看你一瞬間就把他們兩個撂倒了,我很欣賞你,怎麼樣?要不要來替我做事?錢很多的啊!」

  「咦?」我頓了一下,這才說:「你們老大不是叫你們來抓我嗎?」

  兩輛車從旁呼嘯而過,車尾燈的流光曳了過去。半甲男咧笑說:「老大?我就是老大。」

  「哈?」

  「看來你很不相信啊。」半甲男皺著眉說:「我是這塊地區的管事,你要說我是老大也可以,像剛剛那兩個廢物,他們就是叫我老大的,怎麼樣?要不要考慮一下啊?這附近有兩所高中,收人好收、賣毒好賺、賭博好辦,只要辦事的小弟不知道我們的存在,拉不下我們,警方就查不到我們。」

  「呃……不了,我對這方面沒什麼興趣。」我委婉拒絕,有點嫌惡地想掙脫掉他的大手。

  半甲男閃過一絲狠戾之色,低聲咆嘯:「你這是想拒絕我?你可知道我手下有多少勢力?看你這運動服是治平高中的,你知道治平裡面有多少我的人嗎?就是老師也有幾個是我的人。」

  我嚥了口口水,想不到連老師級的人物都被滲透了,這國家到底腐敗到什麼程度?但是只要在這裡答應他,我往後就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關係就是在,怎麼拽也拽不掉,我會想要這樣嗎?百分之一千不想。何況我的老大是個大豬公,俗話說打狗還要看主人嘛,出去報號的時候面子都被拂了。

  所以我打算轉移半甲男的注意力,然後表現出一副深思熟慮的模樣,裝作考慮,最後三十六計走為上策!

  「嗯……那我問你一個問題。」我環起手來,皺著眉一副高深莫測的模樣,這也讓對方有些收起了狂妄的態度,霎時間以為我是什麼有來頭的人。「我從五點半過後,就一直被各群流氓追殺,一開始是一群輟學小混混,但是接下來拿刀拿槍的就出來了,男女老少應有盡有,還有騎摩托車的,這些都是你的人?」我挑眉看了他一眼。

  半甲男聞言,愣了一下,隨即一滴冷汗自他肥胖的臉頰滑下,「你……你說你從五點半開始就一直被人追殺?一直到現在?」

  「嗯。」我有些發愣,不解為何半甲男突然變得這麼害怕,全沒了氣勢。不過他一臉看起來就不是屬老大的人。

  半甲男惶恐地後退了幾步,顫聲說:「你、你是上層那些人的目標,幹、幹!不要靠近我!歹、歹係!我不是要找你麻煩的!拜託不要把我供出去啊!」

  我皺了皺眉,發覺事情更加不對勁了,怎麼這個自稱是老大的半甲男會變得這麼怕我?派那些人來追殺我的Boss很恐怖嗎?或許這就是半甲男畏懼我的原因,因為我是那個傳說中的Boss的目標。

  我見半甲男就要甩著肥肉轉身逃去,急忙間叫住他:「等一下!」

  原本我也沒指望半甲男會停下來的,誰知道他像是被父母抓包的做錯事的小孩,倏地立正站好,一個一百八十度正式轉身,戰戰兢兢地聽我發號施令。

  我覺得有點好笑,也有點愉悅的感覺,這就是領導人的王者霸氣啊,想不到我也有一天能夠享受這個滋味,雖然只是短暫的五分鐘。既然對方處於弱勢,那麼我就恭敬不如從命了,「你解釋一下,來抓我的那些上層,他們是誰?為什麼要來抓我?」生存法則其一,絕對不能讓自己的氣勢弱於對方,否則什麼都還沒開始就輸了,狐假虎威也要假得威一點。

  「你不知道?我有聽到消息,說是今天下午那些人會有活動,我們這些低層的自然是不要去亂,免得引來殺生之禍。其實我也不太清楚,雖然我說自己是老大,但也只是這一塊小區域的老大,就像台灣有村長、里長、縣長、市長、總統,而我大概只是黑道中村長這個地位,我說的那些上層,他們都是市長、總統級的,只要動動手指,就是一百個我也不夠切啊!我們這些低層想要保命,就是安分幹好自己的事情,每個月呈上部分保護費,千萬不要與上層那些有任何瓜葛!」半甲男說得結結巴巴的,十分緊張。

  想不到這些地方老大也要交給上面的人保護費啊,挺新奇的。

  「原來如此,我喜歡你的比喻,然後呢?」

  「然後?」

  「那些上層是誰?什麼身分?台灣北部不是有什麼竹簾幫嗎?他們是總統級別的?」

  半甲男嚥了口口水,彷彿這是個禁忌話題,「竹簾幫的幫主大概也只是接近總統級別的市長,這次下令要追殺你的那些人,他們是與竹簾幫幫主平起平坐,甚至幫主還要屈於他們的人。那是以四個人為主的組織,新聞最近鬧很兇的犯罪組織『No Name』。」

  我一聽有些發寒,同時打了個機靈,這「No Name」不正是前日的那群銀行搶匪嗎?!李福強恨之入骨的超強犯罪組織!沒想到會在這種人身上聽到他們的名號,到底怎麼回事?難不成No Name」真是想要殺我滅口?這麼大的陣仗,絕不會錯了……他媽的,我到底造了什麼孽,他們要弄這麼大陣仗來搞死我啊!目的還是為了把我綁回去,而且過程中不准動到我一根寒毛,那就更奇怪了啊!難道我有什麼很重要的利用價值,必須要我渾身安好?

  半甲男偷看了我一眼,見我陷入深思也不敢出聲打攪,我頓了頓問:「你說的那個犯罪組織『No Name』,你還知道些什麼?」

  「我對他們的瞭解也不是很多,只知道從他們最近的第一起犯罪,他們就會在事發現場留下一個噴漆,噴漆中一定會有『No Name』這個英文字,而且他們犯罪從來沒被抓過把柄,犯罪動機還只是因為打發時間!那些人都是瘋子!他們是我們這些底層完全不敢扯上關係的大人物,因此關於他們的話題我們都是能避就避的啊!」

  我聞言,又問了幾句,發現他所知道的情報也沒有李福強知道的多,甚至還以為No Name」是最近才出來的組織。不過仔細想想,我現在已成了No Name」的追殺目標,那該如何是好?我連他們的一點消息都不曉得,能有什麼搞頭?逃到國外嗎?開什麼玩笑!老子家裡沒那麼多冤枉錢!

  跟我爸討論看看?打給李福強?向學校請求支援?向警方請求支援?還是一個人默默扛下來,最後自己的屍體在某處的水溝排水口被發現嗎?

  「那個……小兄弟,請問我可以走了嗎?」半甲男見我再度陷入思考,細聲細語地問了一句,讓我很想笑。我突然覺得他很像電影功夫裡那個星爺的胖子跟班。

  「等等!還有一個問題。」

  「……啊?」

  「火車站在哪裡?」

  「呃……就這條街往前走就到了。」

  我向前方一看,原來我已經走出去啦!這條大馬路就是火車站前面那條大道,很好,總算能夠到火車站了。

  「嗯,謝了,你回去吧。」我招招手,跟半甲男打了個招呼,其實他人還挺好相處的。

  半甲男似乎接不起我這個友善的致謝,忙鞠了躬就閃身跑開,卻是他還沒跑出幾步路,整個人就像是被電到一樣呆住了。

  「?」我皺眉跟著看過去,也愣住了──我見前方的轉口小巷走出了六名西裝筆挺的男子,他們各個手插口袋,氣勢非凡,整個就是不同級別的流氓,看樣子很專業啊!有種斧頭幫的感覺。

  半甲男嗚咽般地輕叫了一聲,同我一起轉身想從後面逃走,又是沒踏出幾步,身子再度僵住了。

  後方也有一群人。

  「晚安,章家少爺,這總算是逮住您了。」帶頭穿西裝的鬍渣型男優雅地走到我們前方不遠處,向我彎了彎腰說。

  「啊?」我懵了。他叫我「章家少爺?」

  接著我前後方兩群黑衣人跟著「唰」地都彎了腰鞠躬,我跟半甲男完全不知所措,而半甲男似乎知道那個說話的男人,嚇得幾乎要挫尿了。

  鬍渣型男起身,其他人就跟著他起身,全部人動作整齊劃一,有夠霸氣!

  他彈了下手指,身後立即有兩個人站了出來,向我前方的半甲男走去,這讓半甲男差點失禁,跟著電光石火的一瞬間,那兩名看似只有二十出頭的青年立即將半甲男制伏在地上,低聲問了他幾句,半甲男只是唯唯諾諾地回答,猛搖頭泛淚否定。

  我眼前這名鬍渣型男長相英俊,剛中帶柔,身材高瘦,左耳戴著耳環。他又開口:「初次見面,我是『青蛇』,今晚這遭遇只是個小遊戲,我以吩咐過那些人別傷了您,您沒受傷吧?您會錯愕也難免,我知道您心中肯定是充滿疑問的,但還是希望您可以同我們走一遭,這些問題往後我們一並向您解釋。」

  你說你叫青蛇,你跟白素貞有關係嗎?

  「呃……現在很晚了啊,明天還有段考。你們到底是誰?想對我幹嘛?」

  「呵呵,學校考試與我們接下來要談的事相比,簡直是微不足道。我知道您現在有相當多的疑問,這點我們往後會向您一一說明。請放心,我們不會作出任何有威脅於您、您的家人、您的朋友的行為。請隨我們而來。」

  我皺起了眉,試探性地問:「如果我拒絕呢?」

  青蛇依然恭敬,「那麼我們會強行帶走您,在盡量不傷及您的形況下。為了您的安全,本人在此懇求您隨我們走一遭,至於您何時可以回家,這就得看我少爺的意思了。」

  「你少爺?」

  「是。少爺可是與您有過一段緣分,而您可以為他的計劃帶來好處,至於他的身分,現在還不便告訴您。」

  「……這根本就是綁架嘛。」

  「不不不,您說笑了,『綁架』這種對我來說一點都不優雅的事情,我是不可能會做的。」

  「可是這個行為就叫做綁架啊。」

  「嗯……讓我們換個角度想好了,就當作是我們邀請您的一場座談會。」

  「強制的座談會,強迫,有強迫就是綁架了。」

  青蛇苦笑一下,笑得有點僵,「請您別兜圈子了,時間寶貴,只要您同意,我們馬上就可以上車。」他擺了擺手,我看到他身後方不遠處有一台賓士停在路邊,一名穿西裝的小弟已經打開了後座車門。貨真價實的超上流黑手黨!太假掰了!

  「我是很不想同意,但是這樣你們又要硬使我離開,就算過程你們弄得很優雅,在手段與程序上,一樣是非常不優雅的。」反正早死晚死都是死了,打打嘴砲也沒差吧,搞不好會有轉機。

  青蛇又僵了一下,他說:「好吧,我們難得不優雅一回也是可以的,五秒後您若是遲遲不動身,還請原諒我們的魯莽……」

  我瞇起眼來,打算做最後的掙扎,他們不敢真的弄傷我,我只要盡全力閃避他們的追擊,一定可以逃走,至於往後他們又會不會來找碴,那是以後的事,眼下這關得先過才行。

  「時間到,失禮了。」五秒鐘一下就過了,青蛇的臉上不再是那種和藹的笑容,而是淡笑般的面無表情,他又擺了擺手,前後兩群黑衣人立即走出了幾人,步步接近我。

  「嘰──」

  就在這關鍵時刻,一台急速行駛的天藍色Honda緊急煞車在我身旁的路上,輪胎刮出了兩條長長的胎紋,副駕駛座的車門「喀」地被甩開,坐在駕駛座上的女人對著我嚷:「上車!」

  我愣了愣,被這又一個突如其來的變故反應不及,倒是青蛇發覺不妙,趕緊下令:「阻止她,快把他抓起來!」

  車上女人又說:「快!想回家就快上車!」我很不想承認,但是她說中了我的渴望。我倒不是個戀家的人,而是我現在很想回家去洗澡睡覺。

  女人表現得很穩重,而在陰影之下,我竟覺得她的臉龐非常面熟,腦袋突然有什麼東西竄了過去,兩個畫面重疊了──

  我想起她是前天幫我處理傷口的女護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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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ILKrake章魚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0)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