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歷檔案 丟紙姐與No Name 16

 

  我帶著複雜的心情走回去林依在十一樓的個人辦公室。這是個不大的空間,比一個住家房間大小還小一點,有著一張辦公桌,上頭放了台筆電,其他則是零零散散的生活用品。我看見兩名女孩正在用電腦看些Youtube上的搞笑特輯,這讓我有些錯愕。

  老子去給血歷的老大弄得要死要活,妳們這兩個女人居然在這裡很清閒地看搞笑影片放鬆?……好吧,放鬆放鬆也好,不然三個人一起沉重,那還怎麼談話?

  林依早已注意到我,她指著螢幕中那個摔跤摔到卡到陰的男人,笑看著我說:「你不覺得你很像他嗎?」

  那男的痛到仰天怒吼,整個就是被爆鳥王踢爆懶蛋的情形,我看了心裡不免一揪,蹙起眉頭無奈地說:「哪裡像啊?」

  「全部啊!」兩位女孩異口同聲,劉可甯接話:「根據我們的討論結果,我們已經把你歸類成『怪人』了!」

  「怪人……」我頓了頓,定睛再看了一眼螢幕中的蛋爆男人……「好吧,頂多髮型而已嘛。」

  「齁齁,你不需要不好意思,五年對你的瞭解還不夠嗎?你就是常常會做出怪怪的舉動。」

  「……」說真的,面對劉可甯的調侃,現在的我開心不起來啊……

 

 

  在當初,我對兩位女孩還是既陌生又熟悉的感覺,陌生是因為對她們的不瞭解,熟悉則是她們對我的理解早就超乎了想像。林依曾說過:「五年,完全足夠摸透你的每一部份了。」

  這種情況頗為奇特,比較不能接受的是一種「心理平衡」,不過換個角度想,幸好監視我的是這兩個女孩。在五年的被監視生活之中,她們早已從無到有,從認識、接受、摸索一直到瞭解,度過了五年這麼長的時間,再如何的人都會開始產生一種信任感、親切感,五年共有一千八百二十五天,每一天,她們都在接觸我、看著我,尤其是這兩個人的平時生活就不常接觸到什麼人,更是熟悉到了不能再熟悉的地步,即便是世界上再精密再複雜的儀器,都已能操作得隨心所欲。

  因此,我跟她們很快就打成了一片,僅是短短幾天的時間,透過facebook及現實中的交談,就連個性較羞澀內向的劉可甯也能對我敞開心懷。

  對我來說較為複雜的一點,就是明明這兩位女孩對我來說才是剛認識的人,可我的一舉一動、思考模式、生活習慣她們都顯得非常熟稔,起初這一時間還無法適應呢。

  就我在這段時間的瞭解中,林依的思想非常成熟,雖然在話題中她會與我開點玩笑,採用輕鬆的方式交談,但我感覺到的,就是與一名踏出社會已久的成熟女性在做交流。林依的成熟不僅是價值觀、想法,就是她的一舉一動、每個字句都是暗藏著訊息的,她的心思之鎮密,與我的談話總是回得很快,卻又一點都不隨便、僵硬,造成了我們的談話內容說不上是輕鬆,反而是那種上流社會的幽默對談,我甚至有種相較於她之下,我只是個小鬼的感覺。

  事實上,林依的歲數大了我兩歲,她為了監視我、保護我,才透過了特殊管道與劉可甯進同一個班,與我同個年級。

  她在我眼中,就是個成熟、穩重、神秘的美麗女孩,而在談話之中,她對我所吐露的經歷並不多,這讓我有些賭氣,畢竟我一生中有大半時光都被她們摸透了,而我卻仍然不瞭解這個監視過我的女孩?

  另一邊,劉可甯所給人的感覺就是與林依截然不同了,她的心智完全談不上幼稚,但總是帶著一股活潑可愛的氣質,這點也很討人喜歡。

  與劉可甯的談話,有部份都是無關緊要的大小瑣事,這點比較像一個在正常環境下長大的樂觀女孩,她會與我開玩笑、嘗試著偷偷捉弄我一下,隨即又害羞似地躲起來,讓我有種團團轉的感覺。

  她與我一樣,是那種不見面更能敞開心扉談天的類型,在網路上,我跟劉可甯總是聊得最多、最久,在第三天,她向我透露了自己為何會加入血歷的原因。

  大致聽過了劉可甯的經歷後,我的心情很複雜,或許我憐憫著她、或許我想去保護她,但是我最後發覺到的,是她真正的奢求。她跟林依一樣是被社會遺忘的女孩,她跟林依雖是很要好的姊妹朋友,但她總覺得自己與林依,有種說不出來的細小隔閡,這恐怕是兩人的經歷所造成的價值觀差異,而自己的事情除了鮮少有空閒的丟紙姐清楚外,她沒有任何能夠掏心掏肺去傾訴的近齡朋友,她真正想要的,是一個能談心事的人,一個能分擔的人。她需要的,是化解掉她長年累積的寂寞。

  劉可甯看著同一個男生五年,沒有其他朋友的她,自然是能夠在短時間內與我敞開心扉,就她自己對我的認知,她覺得我完全可以勝任這個存在。

  劉可甯似乎能感受到我現在的寂寞,就像她這五年一樣,她知道我因為最近的遭遇而焦躁、煩悶、沒有安全感,所以她自己先打開了自己,這讓我意識到她不是如她所表現般的內向、畏縮、普通,她也有屬於自己一套的「成熟」,一切都是源於經歷。

  劉可甯在她十一歲之前,都還算是生活在正常小家庭內的普通女孩,因此她保留了先前的活潑性格。事情的開端是她母親的離開,在她十歲左右時,母親因為家庭的經濟每況愈下而拋棄了他們父女,兩夫妻沒有離婚,但是他們常因意見不合而多次爭吵,這次的正式分裂,不是毫無預警。

  一直以來,她母親就是那種較為強勢、有主見的女人,而父親反而是被壓在下頭的優柔寡斷類型。兩人都有著工作,一個是保險公司的經理,一個在電器工廠上班,職位並不高。就在劉可甯十歲那年,父親遭到了貶職,薪水一下子少了兩成,終於讓母親再也無法忍受。

  劉可甯的母親是出於已成了這個家庭的一分子,都還有了小孩,才遲遲沒有離開,她與可甯父親的關係早就冷漠了下來,而兩人對待劉可甯並沒有不好,有時還會分別帶她出去玩,在她母親離開的時候,曾決定要帶走她,只是可甯母親與保險公司一個上層有一腿,對方不希望多了一個毫無關係的女兒,可甯母親這才很不捨地拋下了她,但每隔一陣子還是會回來看看。

  這種情況持續了一年之後,獨力養著女兒還有一筆欠債的可甯父親終於被各種內外在的壓力給擊垮,時常借酒消愁、不務正業,最後,電器工廠的人在維修作業的機器上發現了他的屍身,死狀極為慘烈,除了頭顱被壓扁了一半外,身體全是一片爛泥,鮮血濺灑在整個作業房間之內,被人發現的時候,已是死亡時間兩小時後。

  工廠通知了警方,這個案子看似不像自殺,沒有人會用這麼慘烈的方式結束自己,而經驗屍之後,可甯父親當天也沒有服用酒精、毒品等會造成神智不清的藥物,最後警方認為這起事故是為他殺,但是始終沒有一絲嫌犯的線索,他們不得不承認,這是起高端犯罪。

  劉可甯在當時被送到了親戚家住了一陣,結果令人心寒的是,這起案件還沒有水落石出,正與上司同居的可甯母親也死了,那兩人的屍體各別在高級公寓中的沙發及浴缸被發現,體表沒有受到任何損傷,就像是人老自然死一般,結束了生命,這是在工廠事故的兩周後發生,警方依然沒有調查到確鑿的證據,一切匪夷所思。

  這件案子後來被血歷接手,對外的消息便沒有半點下文了,在喪禮那天,不知所措的劉可甯被丟紙姐找上,血歷早摸透了她,也知道這兩起案件的內幕,兇手是某個小型犯罪組織,真正動機雖然不明,但是血歷已有眉目。他們告訴劉可甯,如果想為父母報仇血恨,那就加入他們,成為他們這個大家庭的一份子,喪禮的三天後,她向丟紙姐表明了心意,但是出發點不是復仇,而是她已經沒有歸處了。

  這件事情帶給劉可甯很大的震撼,也讓她整個價值觀都顛覆了,她認為自己已不能算是個普通人,她沒辦法繼續當個普通學生,與新認識的朋友們嘻嘻哈哈。這起事件帶給了她往後嶄新的人生道路,也成了一個心結,但是她沒有後悔下這個決定,她只是寂寞而已。

  當時我問了她,為何要加入血歷,讓自己每天置身於危險之中?她大可先住在親戚家,等時間一過去,這些都會沖淡的,我不懂是什麼原因會讓一個生活在正常環境之下十一年的女孩,如此堅毅地甘願自社會中隱沒,成了幽靈一般的存在。

  劉可甯沉默了幾下,facebook上的對話框,出現了這麼一句:「雯音姐在喪禮那天告訴了我那個小型犯罪組織的陰謀以及真正動機,而我爸媽的死亡,只是碰巧不幸了點,被捲入了他們的計畫之中。我爸媽的性命,只是那微不足道的數百、數千名犧牲品之一。這個小型犯罪組織,在幾年後,被外界命名為『No Name』。

  我倒抽了一口冷氣。

  「我已經被捲入進去了,我不能當作什麼都不知道的局外人,就這麼遺忘掉我的父母,遺忘掉那些被那個犯罪組織殘害過的人們,我想跟血歷、跟雯音姐、跟林依一起阻止他們,我真的很不想要看到有更多的人像我一樣,因為家人被殺害,而無家可歸……

  當時劉可甯是這麼說的,我感覺到我的心臟被狠狠敲了一下,一股強烈的正義感湧了上來。我告訴她,我一定會同他們一起阻止「No Name」,倒不是一時血氣方剛而下的承諾──因為現在不是我要不要,而是我做不做得到,正如劉可甯所說的,我已經被捲入了,我不能就這麼泰然自若地走出這個圈子,當個局外人,何況,我可捲大了!

  這種感覺就像是小時候看過的卡通「數碼寶貝」中,那八個被選召的孩子,也像是蜘蛛人、鋼鐵人那些美式英雄電影漫畫,不是我去選擇「要不要」,而是身為自己的這個「我」,能不能回報所有人的期望,去實踐我該履行的責任?

  當晚,我失眠了。

 

 

  我找了個地方坐下,正色說:「零號跟我開了個條件。」

  林依見狀很識相地關掉了影片,轉過身來與劉可甯看著我。

  我將談話內容大致上都說給了她們聽,以及那個二號何楠茜的事情,兩人聽罷後,林依笑著說:「我就知道零號不會那麼輕易的就告訴你所有真相,她可是個老謀深算的女強人,以前跟過不少大人物打過交道,可別以為她是女人就小看她了。不過你既然決定好了,那你也不用擔心這些,該知道的遲早會知道,不該知道的,就得看你以後怎麼做囉,現在你先專注在提升自己吧。」

  我點點頭,問:「要提升什麼?特務課程嗎?防身術?槍法?國際語言?學社交?學開車?學開飛機?──」

  「Stop!」林依作勢在手掌上切了一下,打斷我的連珠炮,「你想的方向大致上都是對的,但是你別以為你有那麼多時間,記住,兩個月後,你就要面對無數的犯罪組織與子彈、陰謀。這兩個月,我們會先著重在你的槍法與近身格鬥技上面,以及一些相關的知識教育,譬如人體構造的認知、包紮急救步驟等等,也別小看了這幾點,光是這些,就夠你學個一年兩年了。」

  「兩個月?!不是說幾個月的時間嗎?」我皺眉問。

  林依瞇著笑說:「幾個月是將你培養成一名可以獨立行動的成員,而培養中,當然是以實際行動所換取的經驗多,所以我們會先讓你有足夠的能力上戰場,之後再以實戰的方式磨練你。」

  「嗯……」我點頭開始深思,「那麼學校、我家人那邊怎麼辦?」

  「你還是完全低估了血歷,這些會有什麼問題?你也別擔心到課率與曠課時數的問題,你就算到畢業前都不去學校,我們還是可以讓你輕鬆上台大、交大、文藻,甚至你想要去美國讀哈佛也不是問題!」

  「呃……」我傻眼了,不對吧!這是正大光明的開掛啊姐姐!開在現實中的超強外掛啊啊啊!媽啊,這樣怎麼對得起台灣兩千三百多萬的人口呢?對不起自己的良心啊……但是真的有夠爽的,這就是特權啊!

  「呵呵,我就實話實說告訴你吧,從你生下來的那一刻開始,你就注定不能過上普通人的生活了,你是特殊的存在,你擁有特權、擁有獨特的能力,所以,你才要去勝任許多人無法勝任的工作。這兩個月,以你的資質,你將會有大幅度的進步,我很期待唷。」林依笑吟吟地看著我,我則沒說。

  後來,林依又告訴我,那個二號何楠茜其實是我媽剛成立雪梨工作室時就在的幹部級核心成員,何楠茜是某個大董事的千金,她與許多上、中流人物打過交道,其中當然不乏以美色利誘的,而為此也幫當初的雪梨工作室建立了許多通路與人脈,可說是血歷的大功臣之一。

  據說,何楠茜有著許多故事,她今年僅三十歲,也就是說,她在當時還只是個十四歲的小女孩,而一個十四歲的小女孩,就開始在大人物的世界中縱橫,這名二號的實力可想而知,絕對是怪物級別的。何楠茜出色的部分並不是什麼槍法、身法,也不是什麼專業類的項目,她真正可怕的,是她懂得玩弄人心,以及她廣大到猶如汪洋的社交人脈,不只是台灣,世界各地都擁有她的勢力,即便是完全不認識的人,只要是男人,林依說她都有把握擄獲對方。

  林依給二號何楠茜的評語,就是一個不動手就能殺人的甜蜜殺手。

  至於當時為何何楠茜會幫忙我媽,這就是另一段很長很長的故事了,這段僅有當初的成員們知道的史詩,林依自己也是幾乎不瞭解,總之,何楠茜當時就很憧憬我媽,依我媽那性格,必然也會很細心呵護還是小女孩的何楠茜,現在我出現了,她自然會懷著感恩的心對待我。照林依的說法,這何嘗不是一個可以大幅利用的好機會?

  我現在需要什麼?人脈、能力、資訊,而這三個,都必須透過血歷來取得,否則我一個什麼都不懂的小毛孩要在台灣的黑暗面之中生存,絕對是一吹就倒的超級牆頭草,還是那種非常脆弱的牆頭草,眼下至少,我要成為吹不倒、拔不掉的草吧?呵呵……

  想到這裡,就有些感激我媽,她曾經的付出,現在有些許都回報到了我身上,只可惜,我無法再回報她了,那麼我只能用其他的方式來完結她的心願、她曾經的夢想,如此,我就更有待在血歷裡頭的理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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